论衡

论衡》是东汉思想家王充的著作,主要说明了王充对万物生成,生死以及善恶祸福的看法,内容结合了儒、道两家思想,体现了东汉经学的特点。《论衡》是一部富有战斗性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著作,在中国哲学史上有重要地位。全书共三十卷,八十五篇(《招致》仅存篇目,实存84篇)。

东汉时期,肇始于西汉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学已经成为谶纬学,相信阴阳灾异和巫祝,把儒学改造成了带有宗教性质的儒教。《论衡》全书的主题就是批判谶纬神学所带来的各种迷信,包括对天是 「百神之大君」的迷信,对鬼神及各种禁忌的迷信,以及对圣人「神而先知」的迷信。而王充扫荡所有这些迷信的理论基础和批判武器就是 「自然」。对一切迷信的神秘对象、现象、灵异、神迹,王充都坚定地予以驳斥。

论衡

《论衡》从理论上揭露了谶纬迷信的荒谬之处,动摇了「君权神授」的思想,沉重地打击了董仲舒以来的天人感应目的论。在谶纬宗教迷信盛行的时候,王充的认识论对于反对神学目的论是具有重要意义的。但是由于历史的和阶级的局限性,他的认识论基本上还是朴素的直观的,而且也具有经验论的缺点。

王充(27—约97)东汉会稽上虞(今属浙江)人,字仲任。王充原籍魏郡元城(今河北大名县),因祖上有军功,封会稽阳亭,于是全家迁居于此。后又迁到虞县居住。

王充少时成孤儿,乡里有孝名。六岁时开始受教育,八岁进入书馆学习,王充特别优秀,很快学完识字课程。于是他告别老师,转习儒家经典。年青时受业太学,师事班彪,勤奋好学,博通九流百家之言。历任郡功曹、州治中等。因与权贵不合,几次辞职。他一生最高的名位,是在他六十一岁左右担任的郡守幕僚。

王充称「元气」为天地万物之物质基础,人也是禀受天地元气而成。反对天人感应论,批判祥瑞、谴告说和谶纬迷信。依据「烛火喻形神」的观点,抨击有鬼论。又重视「心意」,即思维的作用,并主张以「效验」作为检验知识可靠性之标准。反对当时儒者「好信师而是古」之风气,提出「汉高于周」之历史进化思想。然又认为国家之治乱安危,个人之贵贱寿夭均受「期」「时」「数」等必然因素的支配,具有命定论的思想。其著作在《后汉书》本传仅提到《论衡》和《养性书》。《论衡·自纪》则说有《讥俗》《政务》《论衡》《养性》等四部。流传至今者有《论衡》八十四篇。郭齐勇教授认为王充是一个思想上的豪杰,他尊重实践、倡导实证,挑战流俗,在他的哲学中,洋溢着一种在当时极其罕见的科学精神。

关于《论衡》一书的名称,王充在《自纪》中说:「《论衡》者,论之平也。」意谓无偏见的平正之论,故名。以批判天人感应和谶纬迷信为主要内容。在《对作》中,他进一步解释道:「故《论衡》者,所以铨轻重之言,立真伪之平。」「论衡」,就是要跳出世俗的成见,对古往今来的重要学说重新考其真伪、铨其轻重。换言之,就是要洗汰掉其中的不真不诚之处,显露出真正有价值的义理。

西汉晚期以后,今文经学发展,灾异之说蔓延,而政治上的混乱局面,也促使各方政治力量都采取了伪托神意的方式为自己造势,并试图利用神意打击对手,为自身行动的合法性寻找根据。因此,谶纬之学得以登堂入室,并进一步推动了传统经学的神学化。但与此同时,一批具有理性精神的思想家并没有被谶纬之学的神秘面纱所蒙蔽,以扬雄和桓谭为代表的学者们对谶纬现象展开了有力的批判。此时的儒家思想虽然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占支配地位,但与春秋战国时期所不同的是儒家学说打上了神秘主义的色彩,掺进了谶纬学说,使儒学变成了「儒术」。王充即在此谶纬之学兴盛的情况下写就《论衡》,对一切迷信的神秘对象、现象、灵异、神迹,都坚定地予以驳斥

按《王充年谱》,汉明帝永平二年(59年),王充开始写作《论衡》,此时是「时辍时作」,到了永平末年,才「专精一志」,投入写作。按史事,又可以确定部分篇目的写作年份:《别通》《超奇》《案书》为汉明帝永平五年写就;《佚文》于永平十七年写成;《明雩》《须颂》《宣汉》三篇写于汉章帝建初元年;《雷虚》于建初四年完成;《验符》《恢国》写于建初五年;《讲瑞》写于元和、章和之际;汉和帝永元元年又续《讲瑞》稿。永元二年:《自纪》大约于永元二年完成,王充时年六十四岁。王充于汉明帝永平二年开始写作《论衡》,至汉和帝永元二年《自纪》篇完成为止,共计三十二年。

王充与孟子不同,从道德和事实的区别、特别是强调客观效应角度来理解人性。王充认为,孟子以人幼小时「无有不善」,以证人性本善,是不完善的。因为这无法解释恶的来源。比如,尧舜时代,贤人辈出,可比屋而封,然尧子丹朱傲和舜子商均虐,「并失帝统」。告子之论指出了不上不下的「中人」之性,合于孔子的「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」之论,但没有看到「极善极恶」两极端者,不知孔子「唯上智下愚不移」的真义,所以,告子之言虽有一定道理,但亦与事实不全相符。荀子针对孟子的性善论提出性恶论,但却无法解释善的来源。陆贾认为人以礼义为性,在人能察己受命。但是,王充认为,性善者固然不待察而自善,性恶者即使能察,在行为上却「背礼畔义,义挹于善,不能为也」。关于董仲舒的人性论,王充认为,他是看到了孟荀二人的人性论各有所长,又皆有所蔽。孟子看到了人性的正面,荀子则看到了人性的背面。董仲舒试图将二者统合起来,以为人之情性有阴阳二面,但是,他却以性善情恶二分来看待人性,却不符合实情。因为就实际来看,性不可能纯善,情也不可能纯恶。刘子政认为:「性生而然者也,在于身而不发,情接于物而然者也,出形于外。形外则谓之阳,不发者则谓之阴。」王充认为「性在内不与物接」之说「恐非其实」。因为:「性也与物接,造次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。恻隐不忍,仁之气也;卑谦辞让,性之发也。有与接会,故恻隐卑谦,形出于外。」综合考究先秦诸子以来的人性论,王充比较认同世硕的性有善有恶论。他说「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,举人之善性,养而致之则善长;性恶,养而致之则恶长」。因此,「(情)性各有阴阳善恶,在所养焉。」

王充自己对性的说法是:「亦有三性:有正,有随,有遭。正者,禀五常之性也;随者,随父母之性;遭者,遭得恶物象之故也。」作为人,都禀有五常之性;但又受到父母之性的影响。所谓「遭者,遭逢非常之变,若成汤囚下台,文王厄羑里矣。以圣明之德而有囚厄之变,可谓遭矣」。由此看来,他所谓性,是人所禀的五常之性及其行为中的习性乃至才能等的综合,既没有一定不变永恒的人性,也没有可逆的人性。

从没有不变的人性角度看,王充认为性是有善亦有恶的。「论人之性,定有善有恶。其善者,固自善矣;其恶者,故可教告率勉,使之为善。」因此,他所谓性与正统儒家的性不是同一个概念。 性有善有恶的观点其实是为教化论做铺垫。为人君父,观察臣子之性,「善则养育劝率,无令近恶;近恶则辅保禁防,令渐于善。善渐于恶,恶化于善,成为性行。」

王充的人性论基本属于汉朝居主流地位的性有善有恶论。这种观点不仅使他的人性论以天道和气化论为基础,也为其教化论、政治法制观和社会历史观提供了人性的基础,同时,也为他的时命论作了预设。

所谓「自然」,在王充这里就是自己如此、自然而然的意思,它相对人事而言是「无为」,如他说:「天道自然,非人事也。」又说:「夫天道,自然也,无为。」「夫地动,天时,非政所致。」关于自然无为的含义,他说,无为乃「无心于为而物自化,无意于生而物自成。」将「无为」理解为没有主观私意的作为而万物自己变化的过程。「天动不欲以生物,而物自生,此则自然也。施气不欲为物,而物自为,此则无为也。……恬淡无欲,无为无事者也。」天虽动,气虽施,但都并无主观的意愿去生物或为物,万物自生,这就是无为。所以,自然之道,不是人所欲所为者,天地并无自己的目的。

王充用「气」来解释这种自为的天道。气自生自灭,自变自化,根本不存在一个意志来左右它,万物包括人在内也是如此。当时很多儒者受天人感应思想支配,认为「人有是非,阴为德害,天辄知之,又辄应之」,即天有意志,能赏罚人,福善祸淫。王充则认为天只是和地一样的物质实体:「如实论之,天体,非气也」。又说,「夫天,体也,与地无异」 ,「夫天者,体也,与地同」,「天之与地皆体也」。天是可以加以把握和理解的客观实体,并非在存在上更为基本的「气」,并不具有神秘的道德力量。气是万物生成的基础,其中没有意志加以左右,因此人的命运好坏也以自然为原则,只跟禀气的厚薄有关。人出生的时候,气禀已经定了,也就意味着命运也已经定好,无法通过后天的努力,比如祝祷等行为加以干预。

王充把人之生死看成是一个自然过程,所谓鬼神就是阴阳的两个方面而已。王充认为:「神者,伸也,申复无已,终而复始。人用神气生,其死复归神气。阴阳称鬼神,人死亦称鬼神。」气之生人,好比「水之为冰也。水凝为冰,气凝为人;冰释为水,人死复神」一样。

关于人死不能为鬼,他有以下论点:其一,人死后,其形体朽坏,不可能再变化为活人的身体。假如人死还能转化为有形的鬼,那么,自古以来死人何止亿万数。岂不是道路上一步一鬼,到处是鬼。其二,人死像火灭一样,不能复燃。其三、人们都认为鬼为人死后之精神,但声称见到的鬼并非「裸袒之形」,要知道衣服是无精神的,不可能被鬼穿在身上。所以,鬼是不可能有活人形体的。最后,人死不能为鬼,因为人未生无所知,其死归无知之本,不存在死后有知的情况。

王充志在批判百家,其基本态度在于能「疑」能「反」,即王充自己所谓的「疾虚妄」。「疾虚妄」,即破除「虚妄」。王充认为一切「是非」问题,必须诉于事实和效果来决定。但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由经验判断,比如形而上的问题,因此王充强调要结合「耳目」和「心意」。王充认为徒信「耳目」传闻,则每为「虚像」所误,故人虽应重效验,但必有一番检索考察功夫,即所谓「诠订于内」。诠订则「心意」之事。就是说「思考」可以审定效验的可信程度。如果一味信「耳目」的闻见,所得知识很可能失实。

王充对历史的见解有其特别之处。古代哲学家,多托古立言,其结果使人理想化古代,以为一切皆古优于今;此观念王充深辟之。王充认为:「圣人之德,前后不殊,则其治世,古今不异。」(《齐世》)甚至认为按照事实,则实今优于古,《论衡·宣汉》篇曰:「夫实德化则周不能过汉,论符瑞则汉胜于周,度土境则周狭于汉。」并且认为儒者所说的圣王与圣治,只是一种理想,并非古代实有。

王充在《自纪》篇中说「吾书亦才出百」,而《后汉书》记载《论衡》有八十五篇。根据虞翻(164年~233年)的说法,《论衡》原有百篇。到蔡邕(133年-192年)手中遗失数卷,只剩八十五篇。后来葛洪(约283年~约363年)、范晔(398年~445年)都只能见到八十五篇。唐宋所见版本也只是这八十五篇之内。宋仁宗庆历五年,杨文昌刻本是现代各本的根源。

现在的《论衡》版本有两个系统,一个是元刊明正德补修本,《累害篇》不缺一页,是由庆历本、乾道本、至元本直传下来的。元刊是元代至元六年,宋文瓒任绍兴路总管时对宋本进行的局部修版与补刻。黄晖认为该本后来在明正德年间经历过修补,且质量较高。刘盼遂认为这个版本是宋本以来现存最好的本子,称赞其「纸刻鲜朗,字字员秀,脱胎于鲁公,更觉有逸致,宋本之存于今日者,当奉是本为泰、华矣」。该本残卷藏于上海图书馆。

一个是由明成化本到通津本。嘉靖十四年(1535),苏献可刊刻了通津草堂本《论衡》,这是明代以后最为流行的版本,明成化本为其底本。通津草堂本衍生出了三种明代版本:其中程荣《汉魏丛书》本的文字较优,对通津草堂本偶有校正;明末的阎光表刻本、《广汉魏从书》本虽然同时参照通津草堂本和《汉魏丛书》本而刊刻,但讹误较多。此刻本目前藏于国家图书馆。

论衡

对王充《论衡》进行全面校注的受认可较高的出版物一共三种:北京大学历史系《论衡注释》,刘盼遂《论衡集解》,黄晖《论衡校释》。

《论衡注释》由北大历史学系《论衡》注释小组编纂,由中华书局于1979年出版。内容通俗易懂,适合广大读者阅读。

《论衡集解》由中华书局1957年初版,以明通津草堂本为主,参考宋元古本及明清诸本,校勘提正,兼采众说。

《论衡校释》由商务印书馆1935年初版,以明通津草堂本为底本,借鉴朱宗来、杨守敬等人的校录。在校勘层面,实现了方法、理念的「古今会通」;在注释层面,实现了立足《论衡》与广征经传的结合。是目前研究《论衡》最为通用的参考资料。

后两种考释较详,资料丰富,适合研究者使用。均被收进中华书局出版的《新编诸子集成》第一辑。

另外,张宗祥的《论衡校注》以通津程刻为主, 兼采他本,也是比较受学界认可的本子。

郭齐勇教授认为,《论衡》的历史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。

其一、《论衡》继承并发展了黄老道家的自然元气(或者「气」)理论,自觉地以元气来解释宇宙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本质,将人规定为万物中的一种。他又用「自然」来规定元气,使「自然」成为包括天地和人在内的一切事物的基本特性。而「自然」的内在性质正是「无为」。因此,《论衡》由元气的自然性逻辑地推出了天道的无为性,从根源上切断了天道干预人事的可能性。

其二,《论衡》利用天道无为的特性对谴告之说展开批判,指出谶纬谴告之说是建立在「天道有为」的虚假前提之上的,因而是不能成立的。同时,他还具体地分析了谴告之说的逻辑,揭示了其内在的自相矛盾之处,并从历史的视角推测了谴告之说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及其实质。《论衡》的反谴告思想极大地推动了汉代批判谶纬神学的思潮,体现出一种理性的光辉。

其三,《论衡》批评了当时流行的鬼神之说,他主张: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;人们自称所见过的鬼魂,绝不是人死之后精神变成的,而是一种有毒的气体,它会使人中毒,产生忧惧之情,并出现幻象,把幻象当作死去亲友的精神所变成的鬼魂。《论衡》的无鬼论从自然哲学的角度对「死亡」与「鬼魂」现象做出了独到的解释,极大地发展了古代的无鬼论思想。

其四,也是《论衡》哲学最有价值的地方,在于它体现了一种尊重实践、倡导实证、破除偶像、挑战流俗的科学精神。王充是一个思想上的豪杰。他疾恶如仇,但他没有把自己的血性放在逞强斗狠上,而是化作挑战世俗的勇气、机智和豪情。他不满于当时学者的故弄玄虚和不求甚解,决心将那些似是而非的「公论」「定说」洗汰一遍,要用实践和实证而非成见和妄语来重新确定它们的真伪。对于圣贤,他尊重他们,但却是把圣贤还原成「人」来尊重,而不是把他们当作似神似妖的偶像来崇拜。总之,在《论衡》中,在他的哲学中,洋溢着一种在当时极其罕见的科学精神。然而,也正因为罕见,这一精神才愈发显得宝贵。

《论衡》的哲学局限主要体现在命运观上。郭齐勇教授认为《论衡》导向了「绝对宿命论」:

王充将「自然」变为「凝固不变」的代名词。按照这样的逻辑,王充一方面承认「命」是人禀受元气而生,另一方面却又声称就是在人禀受元气的一瞬间,「命」的全部内容已经被决定下来了。这将命运说从「自然」导向神秘主义,并最终得出了「骨相」「星位」之类的「非常可怪之论」。可以说,王充是从「自然」出发来讨论命运问题的,但讨论的结果却是「反自然」的神秘主义的「命定说」。这也是王充对自己一向崇尚的科学精神的偏离。

《论衡》文字直率,取理自然,不依经典,是汉代新颖之作。文章形式亲近儒家经典《诗经》。在表达方式上,平易朴实,论理直白,松散自由。《论衡》的文字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。其一是文字洗练,骈散相间。其二是用典审慎,审美深沉。其三是剀切敷陈,直抒胸臆。

《论衡》的创作笔法稳健,反对矫饰之文,以内容写作为主,同时注重文辞的节奏感和韵律感。整部作品基本上秉持用字洗练的原则,行文叙写多骈偶,在结构上错落有致,在句法上好用反问排比,在诸多的篇章中都有所体现。喜用双重否定的表达形式,以反证法为指导,强调辩论的反差效果。文字洗练,骈散相间是《论衡》显著的特色之一。

《论衡》用典审慎,善于发掘传统经典的悖谬之处。王充审慎用典而并非随意引用,他在《语增》篇中指出经典中的「失实」 内容,驳斥 「虚增之语」,达到 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」的效果。例如,王充认为尧,舜虽然是圣主贤君,但也不是儒书中所称「一人不刑」。王充专门提出,据考察,尧舜也有征伐的行为,并非不用刑法。审慎用典的追求减弱了对经典著作的盲目遵从,增强了自己作品的可信度。《论衡》审美深沉,在选取具体事例时多从批判俗弊,谏言统治者及有益世风教化的大局出发,而并非为一己之私欲。在「气」论「命」论的统摄下,文字的铺排组合实际上饱含深意。其深沉之用意,论事之大义昭然若揭。

剀切敷陈,直抒胸臆的特点,是《论衡》文本中最具个人浓重色彩的一部分。《论衡》一书感情充沛,气度不凡,是同时期作品中的殊类。就整体而言,《论衡》当中积极批判反思,抒发个人情感的部分是占据主要篇幅的。如《艺增》一篇,王充连举儒家经典《诗经》《尚书》《周易》《论语》中的八个「增过其实」「失实离本」例子,令人眼前一亮。抒发胸臆的内容构成《论衡》作品中具活力的部分。抒发胸臆,慷慨激昂的情感润色使得《论衡》文本更具可读性,得到长久以来的持续关注。

第一,《论衡》是中国哲学史上一部划时代的著作,也是现在研究王充思想的主要依据。自从董仲舒治《公羊》,明天人相感之说,以为天是有意志的,与人的意识相感应。大小夏侯、眭孟、京房、翼奉、李寻、刘向等都推演其说。儒家到了此时,内部起了质的变化,披着巫祝图谶的外衣,有宗教化儒家的趋势。《论衡》有力地攻击了天人感应学说,划定了天人之间的界限,转变了儒家的发展趋势,让儒学被重新确立为一门学问,而不是一种宗教。

第二,《论衡》当中有关「气」的论述,为宋明理学中的「气」学奠定了基础,为理学家解决宇宙论问题和善恶问题提供了思路。王充认为天是与地相类的有固定形体的存在,虽然由气构成,但不是气,气是组成万物的最为基本的存在。宋代张载(1020年~1077年12月6日)的「虚空即气」、「太虚即气」,认为「气」是本原,即吸收了王充的思想;朱熹(1130年~1200年)认为气是构成万物的材料,但不是世界的最高本原(即「善」),而气禀是人不能实现「善」的原因,因此导致了「恶」的存在。

第一,以批判虚妄的精神求取现实的审美真谛。这种思想在与神意吞噬世俗的撞击中向两方面扩展:一是重新重视文学摹写客观现实,二是个性人格的复苏。从文学摹写现实的意义来看,王充的思想带有明显的儒士文化求实色彩,王充的文学求实充分表现于对现世的颂扬誉美。从个性人格的复苏看东汉文学思潮的发展,王充真美观对沉埋于神学虚妄的人文发现,深刻地启示了汉末魏晋逐渐强化的摆脱政治羁縻的文人才情。王充所称颂的个性是融入现实客体中与时代起著共时作用的(如颂扬当朝盛世)。

第二,对文士与文的重视。与汉朝经学博士体系重世儒的观念相反,王充称颂「文儒」胜「世儒」,认为「文儒之业,卓绝不循」;尤其是尊重文章,显现于「贵今」、「文德」、「文采」方面。这种具有创新精神的「重文」观不仅与东汉文学文体大备的繁盛创作现象同趋,而且成为一种具有极强生命力的文学理论现象,催促著东汉魏晋文学思想的新变,如曹丕《典论·论文》赞文章大业,反对「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」;葛洪《抱朴子》的「贵今」意识(《钧世》)和「文德」观念(《尚博》)。